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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真德秀章采赵崇模充廉吏状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后乐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九、《续文献通考》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五二
臣伏准尚书省劄子并吏部中书门下省,八月十八日,三省同奉御笔,可令侍从两省台谏、卿监郎官及在外前执政侍从、诸路帅臣监司各举廉吏可以为表劝者三人,疏名闻奏,以备选擢者。
右臣衰病退老,不与世事相接,然有朋旧来访生死,因及一二。
窃闻近来贪吏稍多,裒民剋军,一切聚敛,民之膏血竭矣。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民心一摇,关系甚大。
圣天子初政,轸念及此,特降御笔,令举廉吏以表劝之,爱护邦本,此意切矣。
臣知陛下非应故事、为观美而已。
臣窃谓今日一州一路惟大吏贪黩为甚,小吏固有贪者,然民之被害尚狭。
若大吏贪黩,民之被害有不可胜言者。
小吏之廉,亦岂无人?
但泛泛枚举,恐未足为表劝,非明诏之意。
若大吏之贪者,非臣所当言,敢以大吏之廉,足以表劝风俗者三人为陛下言之。
臣窃见前知泉州真德秀、章采二人者天资廉洁,操守纯固。
泉南多舶货,贤士大夫间有不免,而二人者前后为泉,皆于舶货毫发无取。
去泉之日,舶商拥道攀送,以大香注饯其行,二人者皆却不受。
商人无以效其勤,持香至郡治曰:「此吾欲献使君,而使君皆不受,吾安可复留」?
以大炉注香于郡之门,香闻阖府,相与涕泣而祝之。
何施而得此于人也!
《传》曰:「临财无苟得」。
司马迁李陵云:「臣见其临财廉」。
士大夫平居暇日未尝不曰能廉,至临财,未免有可议。
而二人者临财如此,可谓忠信行乎蛮貊矣。
又见前知汀州赵崇模廉介有守,不自表襮。
临汀大礼年分进奉本色银二千两,及支犒诸军八千馀贯,两项共为一万五千缗,例取之县,县敷之民。
崇模到任,即自于州抱认,严戢诸县敷民,民咸德之。
又诸寨土军久不补刺,崇模任内刺百馀人,二年所支钱粮,自当万五千缗,皆州郡撙节支遣。
于民间赋税日前所欠并与倚阁,邦人翕然,以为前此守臣盖未尝有。
大概汝愚诸子皆能守家法,而崇模贤誉益高。
此三人者皆大吏之廉,足以为表劝者。
德秀已蒙公朝擢至禁从章采见蒙收召,崇模今为辅郡,公朝已皆奖用,似不待臣言者。
然臣区区窃谓使大吏之廉者皆如此三人,则斯民蒙福,邦本益固,实万世无疆之休。
故特述此三大吏之廉节,风厉天下,庶大吏之贪者苟有羞恶之念,必知愧悔,若小吏之贪者闻大吏之廉,必皆化而为廉。
所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
其关系风俗之枢机,实非细事,故敢冒昧奏闻。
南溟奇甸歌 明 · 王佐(汝学)
南溟奇甸褒封到,天语便代天地造。
天地造物犹因材,南北不能齐杏梅。
帝造一统涵春台,春台玉烛照九垓。
甸服荒服同胚胎,南溟万里微汉台。
七叶失宠缓五百,八十年代边维颓。
后汉南朝遵祖,包荒姑勿推。
隋唐一统,然犹因循旧染,视以四远待柔徕。
宋设科目网人才,五星聚奎应光彩,文明之祥期千载。
士有白袍倡文运而肇破天荒,有黄榜推少年而歆羡时辈。
八榜蝉联,连裾接佩。
自大观极科目之盛,至德祐厄阳九之悔(以上二句,丛书次于“八榜蝉联”句之前。 )
无何道穷天水归,海南运去物亦改。
地莽翳天涯,朔风悲海外。
白日苍海岛,化作黄尘寨,九十三年迷世界。
皇天震怒,眷命下土。
涤荡华夷氛,千古荒莽腥臊埃。
圣祖奉天,焕发丝纶,褒封南溟奇甸天上来。
比内邦畿甸服,万年民物奠居。
落土著根荄,南溟为甸天地开,天荒地莽豁恢恢。
海静波涛,千里白雪平皑皑。
山增气色,一天青秀高崔嵬。
光天之下,重光协日,南陲陆海隅,幽景光照回。
望祭山川岳渎,骏奔相追推。
溟甸有阶侯焚柴,溟甸有阶焚柴。
皇天后土,混合山海元气回。
钟灵毓秀生英才,后先衮衮登公台(先,丛书作“生”。 ),位居九棘面三槐(面,丛书作“偕”。 )
群才属休明,奉承盈运纷徘徊。
玉烛馀光照草莱,遗民遗黎栽培。
南溟为甸方,恰才未及十纪。
而人物增品之盛,遽与隆古相追陪。
衣冠礼乐之美,遽与中州相追陪。
诗书弦诵之兴,遽与邹鲁相追陪。
财成之道,天地不能财。
帝造独代天安排,抚育南北同婴孩。
民胞物与分形骸,是盖分殊而理一恒该。
含生并育,各得其所安其分,一一孰非帝造恩播筛。
海不扬波百神谐,巨灵效顺驱风协平荡海岛(协,丛书作“雷”。 ),禹迹不到蛟龙堆。
又驱黑海跋浪翻溟吞舟,巨䲡群归尾闾清海灾。
鼋鼍龙鱼鳖,海错万状不可枚,源源来游来臻南溟殖货财。
岂直玳瑁可翊冠冕之华美,而砗磲独与七宝争奇瑰。
此皆圣造,既已赞育两间,同于天地覆载。
夫天地分形,海岳奠位。
南溟奇甸,圣人先同轨。
蓦地太古荒服,丕变侯邦而虚丽武卫。
人文物华钟奇此萃,此岂人为而能然哉。
所谓圣人先天而天弗违,此其类也。
以人文言,汉唐以前世远不赘,赵宋奉天造草昧。
内地诸州,咸相胥于乱而不治之区。
而以华为夷,皆相率于暗而不明之域,而视昼为晦。
是故海南人文,为国守死,抗节无愧。
始焉祥兴勤王,而吾人独倡先锋之孤危。
终焉厓山运移,而吾众复守后凋之寒岁。
茕茕吊影于胡天,而伤百年之无君。
乾乾待命于中土,而俟千载之嘉会
古有守礼义之国,此其古之流风遗爱。
洪武开天,诏恤下慰。
首言海南习礼义之教,有华夏之风砺世,天章光昭五纬瑞。
是盖先天圣人将欲降生,而天不违之,人民以先钟奇此萃矣。
以物华言,山海物产,千状万态。
难置百喙,姑举长流,以通异派。
是故物华所先,则田美两熟,而有三熟之加。
蚕禁原蚕,而有八蚕之倍。
珍珠利济军师,桄榔面应济饥馁。
天南星药品耳,既同薯蓣济饥,而亦与中秋节物。
鸭脚粟草部耳,既均谷菽赒给,而恒充四季家醅。
花之穗知年有秋,草之叶知风有飓。
蜜株酒树之硕果,不假人为而自出天然。
凤卵龙乳之佳实,不用酋盐而能令人醉。
既有三超园品之奇,复同一守甸土之贵。
邻封仅逾百里,限天堑而根不敢移。
寰宇虽购千金,守天定而节不敢贷。
盖曾受戒真宰于千载之前,而预为南溟奇甸万年之待。
又若陇山之莺,岭南所无也,而甸域有之,是谁使之有哉,盖为奇甸表章稀世之瑞。
通国之虎,岭南所有也,而甸域无之,是谁使之无哉,亦为奇甸禁绝万年之害。
馀若鸡有灵,放啼三声而占否泰。
雀有长,就观五色而别章采
是皆甸山钟奇吐秀,而自然发露之英华,靡物物刻雕而调习采绘。
古有嘉禾灵物之属,此其古之遗迹。
大概维岳降神,岂惟生贤,亦必有逾古嘉精灵应,出为治世光贵。
况今先天圣人嗜欲将至,而天不违之,物华亦皆钟奇此萃矣。
人文物华,钟奇此萃。
一触圣心之天机,而天光宇泰,自然鸣天籁。
隐尔天声,形于金石玉音之宣,遂为南溟人物,万世永赖。
噫嘻,龙马浮河而羲画成,神龟出洛而禹畴遂。
南溟献奇,而圣祖皇帝玉音克配。
先圣后圣,本同一揆。
仰观古今,南溟一地。
治乱安危,何曾择代。
隋唐两开幕府,徒费罢郡食邑,未闻进德而嘉会
圣神一褒疆域(圣神,丛书作“神圣”。),不止进德嘉会
而置荒服于邦畿侯甸之安,纳民于安富尊荣之内。
圣恩罩被疆域,有如是哉。
鼎湖龙去天巍巍,元元蠢蠢,惟亿万世思荣哀,圣子神孙执鬯杯。
吾甸吾人,为犬为马,世报恩德南溟隈。
南溟奇甸,永抱玉音,穷极宇宙,而历万万飞劫灰。
康吉堂记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四、《赤城集》卷一五、民国《临海县志》卷三三
侍郎王公榜林君咏道之堂曰康吉。
林君死馀十载,士大夫犹喜道之,联篇续咏,堂之光辉如新,而林君殆不死也。
吴子曰:世之营屋室以求安身者众矣,计其宏杰诡丽,百倍此堂者又众矣。
荡然而邱墟,蓊然而荆棘者相望也,不为邱墟荆棘,则颓檐败栋,风掀雨摧,行路为之太息也。
夫兴坏世之必有,而悲喜异焉,岂固以屋室也哉!
人之智力有尽而义理无穷。
义理之萌,袅如一线,亡而存,绝而续也。
智力所到,烟云排空,存而亡、续而绝也。
林君死于布衣,无寸爵以自援,智力微矣。
余友其子逢吉而间过其堂,则环顾皆书也。
书者,义理之会也。
圣贤渊微,古今谟宪,进而范俗,退而禔身,取之书沛如也。
林君之所以遗逢吉,亦逢吉之所以遗其后也。
余不识林君,而考诸乡论,信儒者已。
今逢吉又博而询古,约而通今,冲实内充,章采外炫,此义理之传,书之泽也。
夫心恬于义理之谓康,不必其身之老寿;
家裕于义理之谓吉,不必其后之显荣。
世以智力而林君以义理,此悲喜之所以异,而屋室之兴坏不足论也。
虽然,义理一而书万殊,毫釐之际,逢吉尽心焉,于以订家学之源流,正后来之趋向,使义理愈传,而喜道斯堂者馀百载而未厌,林君终不死矣。
林君名师蒧逢吉名表民
论书(二)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四、《慈湖先生遗书》卷八
少时读《书》,窃自念古圣人之道高明广大,不可以心思,不可以意度,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如曰「惟精惟一」,如曰「一德」,略见深旨;
其他大略曰钦,曰敬,曰谨,曰克艰,曰孜孜兢兢,曰典常,曰学于古,曰奉天,曰勤恤,殊未省其实。
岂圣人姑致其谨,循其常,而其中固自有广大高明之妙耶?
帝王之治理如此,而不及其精微,其精微不多见于《书》耶?
至读《论语》亦然,惟见孝弟忠信、力行学文,平平常语,所谓一贯之旨亦未明白,无隐之诲亦不终告。
岂圣人不轻出其秘耶?
何其莫可晓也?
及微觉后,方悟道非心外,此心自善,此心自神,此心自无所不通。
心无实体,广大无际,日用万变,诚有变化无穷、不识不知之妙。
而旧习尚熟,乘间而起,不无放逸。
于是方悟《尚书》《论语》所载止合如此。
放心之戒,果为要害。
此心微动,百过随之。
心不动,常一常明,钦敬谨戒,常妙常一。
治乱之机在此,古道在此,典常在此。
顺此为勤,反此为怠;
顺此为恤,反此为虐。
孝弟忠信,乃此心之异名;
力行学文,乃此心之妙用。
一贯之诲已详矣,不可更言;
无隐之诲已详矣,不可复说。
万务错综,无非大道,不安厥止,祸乱攸基。
舜戒禹曰:「敬修其可愿」。
此「可愿」即孟子曰「可欲之谓善」。
夫人之所愿欲,虽纷纷无穷,大概不出二端,善与不善而已矣。
其善者可愿,其不善者不可愿。
善即道心也,即中也,即精一者也,顾人未之察耳。
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
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蹠之徒也」。
欲知舜与蹠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
徐行后长,服尧之服,行尧之行,即尧已,此外岂复有深隐不可测识之妙哉!
即此可愿之善,自是至中至正,至精至一,不可识也,不可测也。
使舍此善而欲求精隐深微不可测识之妙,乃非尧舜之道。
皋陶曰:「慎厥身,脩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
后世之言治者往往率不信,以谓后世难治,与古不同,治道必不可止于此。
乌虖!
此后世所以终不及古也。
慎厥身,则治道得矣。
《禹谟》所谓「克艰,政乃乂」,正谓此。
其有所脩,当思久永。
永则为道,不永则非道。
道即恒性,由此恒性,悠久不已,斯乃诚实,非由外假。
其施行则淳叙九族,由亲及疏,亲亲有杀,无非道者
昧者不知,以为惇叙九族而已,非道也。
惟圣人知其为道。
《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又况庶明皆贤哲,励翼无怠,天子惟治迩而已。
由迩可以及远,此理灼然。
周公作《立政》,惟言王左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即庶明之在迩者。
慎脩,思永,惇族,公已稔言之矣。
圣人灼见事理,由迩而已,不必劳神于远;
远不可忘,而非所详也。
圣人知要,后世逐末。
先生曰:「《书》云『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如何」?
汲古对云:「儆戒,万事之几」。
先生曰:「此说未是。
几,微也。
一二日,此心念虑之微,可言万也。
尧舜时太平无事,如何一二日有许多事?
今朝廷每日敷奏亦不知甚多,一二日断无万事」。
皋陶曰:「无旷庶官。
天工人其代之」。
盖有当为之事而后设官,然则官奚可虚旷?
礼乐刑政无非左右斯民,使无失恒性。
故《汤诰》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孟子曰:「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
周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极者大中至正,天地人所同之道。
故庶官所职所施,无非天地,有毫釐不与天地相似,则为逆天。
皋陶既言「天叙有典」,「天秩有礼」,「天命有德」,「天讨有罪」,所以明其无非天道,不可作好,不可作恶,不可置毫发私意于其间。
后世庶官能若是乎?
汲古问:「《书》云『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
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
同寅协恭,和衷哉!
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
政事懋哉』!
吕东莱云:『敕者整齐工夫。
寅恭是典礼之根源。
典礼皆本于天,惟君与天为一,然后能惇之庸之。
若不同寅协恭,皆是虚文,赏罚皆不可。
有我此心,常勉不已,不可有一毫止息。
才有止息,有我之心便生,便非天心』。
此说如何」?
先生曰:「五典者,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
不知者谓此五典人所为,知者谓五典皆天叙也。
叙者,有伦理也。
故亲生之膝下,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
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
其五典皆人心之所固有。
固有者,天也。
敕者,谨戒之谓。
惇者,厚也。
人生本厚,因物有迁,始失其厚谨。
戒之使不失其厚尔。
五礼谓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宾礼亲邦国,以军礼同邦国,以嘉礼亲万民。
庸,用也,在人能用之。
此五礼皆人心之所不能自已者,天人一道也。
寅有敬谨之意。
五典五礼行,则君臣上下皆敬皆恭。
衷,心也。
其心皆和同,天地之间一而已。
五服章采不同,随其德之大小而赐之服,惟当乎人心,则当乎天心。
讨有罪,罪有五等,用刑亦如之。
必合天下人心,则合天心,皆不可容一毫之私。
懋哉者,是其无动乎意,以行其私也」。
汲古谓:「圣人所为未尝不天,无毫发人为。
五典曰天伦,五礼曰天秩,命有德曰天命,讨有罪曰天讨。
至于功曰亮天功,民曰视天民。
招损受益,以为天道;
任官惟贤,以代天工。
其动静罔不纯于天,故无为而治者,即天心之无思无为也」。
先生曰:「是如此」。
汲古问:「舜欲观古人之象,命禹作服,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绘之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之于裳,是为十二章。
至周则升三辰于旂,而衣五章,裳四章,是为九章。
其取象增损不一,而论多不同。
未明其义」。
先生曰:「象服十二章,以舜之圣犹未尽明,命禹明之。
禹所明又不传于后,后学何敢遽言?
《家语》云「心服衮职」,其义可明。
人心即道,神明广大,无所不通。
日月星辰皆光明,无思无为而无有不照,即此心之虚明,光宅天下。
山以象静止不动而发生庶物,龙以象变化不测而霈泽博施。
由是心而发诸礼乐政事,焕乎其有文章,则华虫似矣。
清明澄澈,荡荡难名,即水之难于形容,姑绣以藻,则水可见矣。
火之光照,象此心之照。
用宗庙之彝尊,以其行道致孝。
米以养人,而君心常患乎不博。
粉而散之,则其惠广及。
黼为斧形,铁黑而刃白,如此心之刚断柔,而无刚亦足召乱。
半白半黑者,即天时之秋冬,地之西北,二者之间乃乾之次,合于天道,非出于人为。
黻形两己相背,其色半黑半青。
北黑东青,东北艮位,万物之所成终成始,是为冬春之际,一岁之分,象此心之辨察是是非非也。
衮职如此,岂可不心服之?
服,事也,当从事乎斯道也。
周虽升三辰于旂,其在旂犹在服也。
九章即十二章之道也,道一而已矣。
先生观《书》,谓汲古曰:「出纳五言汝听,何如说」?
汲古对曰:「孔安国云:『出纳仁义礼智信之言』。
吕东莱云:『五言,乐之成言者,今之三百篇《诗》是也。
《诗》出于上者为出,出于下者为纳,出纳作之于乐』」。
先生曰:「此不是东莱之说。
五言是五方之言,出纳即舜命龙作纳言
又《周官》之训方氏,诵四方之传道,正岁则布而训四方。
五方者,并中国也。
五方多所,乃其方人士之所习言之害道者,不可不训而正之也。
诵其言于朝,纳也;
布而训五方,出也。
圣人之教民忧国如此。
后世不复有出纳五言之官矣。
孔子曰:『脩废官』」。
舜曰:「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
此微觉治之太速,故禹有「俞哉」之言。
后曰「无若丹朱傲」,亦谓挞之遽,微有傲忽庶顽之意。
意微起则浸而至于慢游,至于敖虐,其末流安知其不至于罔?
水行舟之类,甚言之所以惧舜。
某初疑「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是惟勤劳于事而已,殆非至精。
后省所谓微动乎意者,亦不过不急于土功,而动念于呱呱,若此类而已。
不动乎意则孰非精一,兹未见其粗也。
帝尧光宅天下之光,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而自足以默化天下之民,自足以默安天下之民。
文王之不识不知,而德化自足以及广者,此光也。
《易》言「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者,此光也。
谓之神者,言乎其不可以智知,不可以力为也。
然此非于聪明文思之外复有所谓光也。
之聪明文思,非出于人为,非由于造作。
耳不蔽于声而自聪,目不蔽于色而自明。
聪自无所不闻,明自无所不见。
使胸中微有意有我,则外物必得以蔽之。
惟其无意无我,故虚故明,故不得而蔽,故无所不通。
文者自此而发,有自然之文;
思者以此而思,有自然之深智。
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无思无为,而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深悟孔子曰「吾有知乎哉?
无知也」,则默悟乎此矣。
《益稷》篇,夔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
虞宾在位,群后德让。
下管鼗鼓,合止柷敔。
笙镛以间,鸟兽跄跄。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按《明堂位》言四代之礼乐而击玉磬,《郊特牲》言诸侯之僭,宫县,击玉磬。
孔安国谓球,玉磬。
某谓或戛或击,以鸣球玉,或搏或拊,以鼓琴瑟,以此而咏歌,歌永言而声依永也。
以人声为先,而球琴瑟从之,故曰以咏。
是时祭礼初行,祖考来至。
虞宾天子之后,在助祭位;
群后德让,亦以初就位,故让也。
让出于诚,出于德性也。
然后堂下之乐管鼗鼓,与堂上之乐合作。
其一成也,止以柷敔。
《仲尼燕居》言两君相见之礼,升歌清庙,下管象舞,夏籥序兴,其次序亦与此同。
笙镛亦堂下之乐,验诸周礼亦然。
大钟谓之镛,其笙镛之间作也,鸟兽跄跄然而来至,其九成而凤凰来仪。
夔又曰:于,予之击拊石磬也,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德格于上下,感于神人以暨鸟兽,而韶乐和声又感动之,是以其应敏速。
非分外事也,道未始不一故也。
孔安国谓戛击为柷敔,殊未安。
下言「合止柷敔」,安国又谓「上下合止乐,各有柷敔」。
按《尔雅》,所以鼓柷谓之止,则柷所以止乐,非合乐。
安国又谓搏拊者,拊以韦为之,实以糠。
《乐记》「会守拊鼓」。
《周礼》小师击拊,大师登歌,令奏击拊。
而故书「附」为「付」。
则付、附、拊特未定也。
《明堂位》拊搏玉磬,揩击大琴大瑟,则搏拊所以击之,非器也。
荀子曰:「县一钟,尚拊之」。
《大戴礼记》曰:「县一磬,尚拊」。
然则附或付或拊,诚有其器,器甚古矣。
而夔曰:「搏拊琴瑟」。
则拊非器也。
乃《明堂位》拊搏击之谓,其出指曰「搏」,入指曰「拊」欤?
世亦曰拊琴而搏,其声搏然。
下言「拊石」,岂韦糠之谓也?
《大戴礼记》「县一磬」,其玉磬欤?
鸣球宜尚附。
韦糠之制甚古,夔偶不言欤?
抑击拊,周礼非虞礼欤?
若此咏歌有附,尚于磬,则宜居鸣球之先,不宜居后?
然夔所言乃略举所作致感应之效者,非备言乐器也。
人声玉声丝声不及远,故在堂上。
今鼓琴不在堂下,则声大矣,此亦可验。
箫韶九成,何为能使凤凰来仪?
击石拊石,何为能使百兽率舞?
庶尹允谐帝舜于是乎作歌曰「惟是为几」。
几,微也,动之微也,是为感动之几也。
犹机焉。
其发甚微,其应甚远,其道心之微乎,其精一之神乎。
是几也,可言而不可见,可以略言而不可以详言。
欲知此几即「元首之起哉」是也,即「股肱之喜哉」是也,即「百工之熙哉」是也。
是几也,为正为中,为和为乐,为治为熙,为敬为钦,为善为一,皋陶所谓「念哉」者,此也。
「率作兴事,谨乃宪,钦哉」者,此也。
所谓「屡省乃成」者,此也。
所谓明,所谓良,所谓康者,此也。
所谓丛脞,所谓惰,所谓堕者,非此也。
某读《伊训》,至官刑,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
敢有徇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
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
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
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
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蒙士」。
某于是惊念夫今常情庸俗,其恒舞恒歌者亦寡,恒畋者亦寡,至于徇货色者多矣,人往往未必知家必丧。
徇色而丧家者,人亦具知,至于恒游,人固以为非大恶,可恕。
学子习举业,时文而已,轻浮纵逸,往往戏侮圣言,以为有司不以是去取。
若夫逆忠直,远耆德,则所至如是。
耆德,则自然比顽童矣。
其于忠告者率不悦,甚者继以怒。
其于老成,则曰「昔之人无闻知」,纵不诮毁,则亦不亲狎矣,望望然去之矣。
乃不知所以丧家者在是,可不惧哉!
可不戒哉!
可不深念哉!
可一读遂已,不书己之所犯于坐右,而日日观省哉!
箕子曰:「思曰睿,睿作圣」。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曰:「仁,人心也」。
后世学者率求道于心外,不悟吾心之即道也,故《易大传》曰:「百姓日用而不知」。
子思亦曰:「率性之谓道」。
殆不必言率也,性即心,心即道,道即圣,圣即睿。
言其本谓之性,言其精神思虑谓之心,言其天下莫不共由于是谓之道,皆是物也。
孩提皆知爱亲,及长皆知敬兄,不学而能,不虑而知,非圣乎?
人惟不自知,故昏故愚。
孟子有存心养性之说,致学者多疑惑心与性之为二,此亦孟子之疵。
《洪范》九,五福不曰贵者何也?
皇极之道,人所共有,欲使庶民咸于此极则,贵有限,故不言。
唐虞之际,比屋可封,文王之时,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岂能使人人贵哉!
故六极亦不言贱。
若夫富则有俭,德者皆可致,不贫之谓富。
《周官》序言「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三代而上,其于民无贵贱,无不教。
《康诰》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
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
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
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某观《书》至是,又观首篇言「文王明德慎罚」,又忆念《舜典》眚灾肆赦,怙终贼刑,而曰古先圣王之治天下,不得已而用刑,皆所以左右斯民,使归于正。
今大罪之眚灾者固上奏而不杀,至于小罪非眚,终自作不典式,则断断乎不杀。
周公之严不如后世之宽哉?
而举一世贤士大夫之论,咸以为不可行,何也?
然则贤士大夫当深思周公、大舜之旨。
夫刑者所以治民之不善,使复于善尔。
彼怙终不善,则杀之也宜,杀一人而众人畏惮,不敢长恶,善心兴起者不知其几也。
否则屏之远方。
如疑,则赦或罚可也。
虽然,文王先敬忌明德,家既齐,大小之臣无不一于正,而后可以治民;
不然,则亦未可。
故《康诰》曰「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而惟威惟虐,乃非德用乂」。
先儒谓王城与成周为二地,某窃疑其不然,纷纷于今,盖本乎孔安国一人之说。
夫《召诰》序言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相宅
《洛诰》序言召公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则所谓成周即洛邑王城明矣。
安国乃析为二者,盖以周公曰:「我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
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
安国疑此卜二地,遂谓瀍水之东为下都,为成周,与洛邑王城异。
自此说一立,而后世诸儒不复审考,遂祖述不已。
而某所以疑其不然者,其情状大体已著于前矣。
若夫卜瀍水东,亦惟洛食者,见龟所食墨,亦依洛邑之吉尔,「亦」之一言,明非二事。
王于是拜手稽首以谢周公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
未尝及别为下都以迁殷顽民之意。
《多士》序曰:「成周既成,迁殷顽民」。
《多士》亦言「于新邑洛」。
又曰:「今朕作大邑于兹洛」。
《毕命》亦曰:「周公毖殷顽民,迁于洛邑」。
洛邑即成周,岂不益明?
合《召诰》、《洛诰》、《多士》、《君陈》、《毕命》五篇之序读之,情状昭昭。
又《春秋左氏传》言「王子朝入于王城,用成周之宝圭于河」,益验王城即成周。
二十六年冬十一月王子朝奔楚,敬王入于成周。
甲戌盟于襄宫,十二月王入于庄宫。
按昭二十三年王子朝入于王城,秋七月鄩罗纳诸庄宫。
则庄宫在王城中,则成周即王城又明矣。
宗庙宜在王城,事理益著。
又况敬王微弱,既告于晋,合诸侯以修所居之城矣,又岂能营宗庙、宫室、郊社、百司、庶府、宾馆耶?
则益验成周即王城,非独指瀍水之东益明。
左氏率好更辞,既曰王城,又曰成周,乃其属辞常法。
孔颖达《正义》于王城言「今基址可验」,而瀍水之东不言有基址可验。
节节可审,知成周与王城非异也。
周公既复政厥辟,乃拜手稽首告王以立政之至要,首曰「王左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忽良久而后叹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休者,叹美之辞。
谓夫兹乃致治之至要,而后王知以此为忧恤而深虑之者亦鲜矣。
呜呼!
兹诚立政之机要,虽四海之广,夷狄之远,其治乱、其叛服尽由于此。
王者诚能竭心尽情,精择左右大臣,与夫亲信近臣皆得其人,如涤水之源,其流派不足虑矣,如培木之本,其枝叶无所患矣。
用力少而取效多,其机甚近,而其应甚远,岂不要且妙哉!
所谓休者以此。
虽然,使自古世主皆知此为要,皆知此为急,皆能恐惧深忧详察,则必得其人,必致治安,不复有乱亡之祸。
可以长有天下,商不得而代之;
商可以长有天下,周不得而代之。
惟其知以为忧者寡也,故周公首以戒成王,恐王心之忽乎此也。
伯,长也。
王左右伯长之官,大臣也。
任,信任也,居王左右,王所信任之官,近臣也。
既为长伯,既所信任,必得大贤始居其职;
既为大贤,不可辄易,当常居其位,故曰常伯常任
至于准人司法,则亦可以次贤为之,亦贵久任,而其体稍降,其人易得,不必以常为名。
缀衣,掌帟幕小臣。
虎贲,持戟屏卫之士。
言至此,则凡在朝列与夫侍御仆从,盖尽举之矣。
然亦不过王左右之所亲近,此诚可谓灼知立政之要领矣。
岂有大臣近臣皆大贤,而其保任远臣有不可信者乎?
岂有朝廷既治,而外治有不举者乎?
岂有侍御仆从罔匪正人,而王心有不善者乎?
王心既善,大臣近臣又皆善,而远臣有不善乎?
世主岂不知大臣近臣之不可不择,而周公深有虑于成王者,盖略知所择,则所择不精,深忧深虑则所择必精。
苟非明哲之主,往往忽于其近,劳神于远。
且一意于择近臣,犹虑其或差,而况劳思于耳目所不及之地,难哉!
好详而不好要,必至于两失;
好要而不好详,必可以两得。
是故惟明王好要,以择近臣为忧,知天下安危治乱尽在此,则不敢以其违己而恶之,不敢以其从己而乐之。
众好必察,众恶必察,虚中静观,既视所以,又观所由,又察所安,安者其久也。
惟深虑久察,则虽有深奸隐情,久而自露。
历观自古乱亡之君,大率以人违己而疏,从己而亲,故贤者常远,不肖者常近,而乱亡随之。
虽中材之主,苟知安危治乱惟在近臣,深忧精察,自然不敢轻易以从违为用舍。
周公大圣人,灼见治乱之机在于知恤而已矣,故深致其意,特异其辞以启成王
难者曰:「舜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四方万里之情要使尽达于上,亦当察远臣之贤否。
而兹止以左右为言,殆亦不可偏也」。
曰:远情诚不可以不通,此谓通远情,非谓择远臣;
选择远臣,责之于近臣而已。
远臣之罪,近臣之罪。
明主之所深虑者,在左右而已,周公致戒,诚为切的。
先生谓汲古曰:「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
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此说如何」?
汲古对曰:「成王继统,周公摄政,故致敬而告之曰:『嗣王代天作子,非可轻也』。
群臣因公之言,咸进戒于王,则谓王左右之臣皆不可以非其人。
周公遂叹曰:『当此太平休美之时,而知忧此者鲜』」。
汲古因又问:「如『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与『呜呼休兹』,说者多不同,敬求其诲」。
先生曰:「伯,长也,谓六官之长三公,当常久其任,故曰『常伯』。
其次在王左右常任事之人曰『常任』,其在左右司法度准则之人曰『准人』。
庶职之繁,言之不尽,遽言缀衣虎贲之微,则其间在左右之职尽举之矣。
缀衣,掌帷幄下士,《顾命》『出缀衣于庭』。
虎贲,谓虎士八百人,掌先后王。
周公叹而曰『休』者,以前言之甚美也。
盖治道不远,近在王之左右;
左右苟得其人,则君德乌得而不正?
曰『兹』者,公指所言左右之臣也。
今人言亦有此类。
『休』绝句,『兹』亦绝句。
谓治要在此,然知以此为忧恤者鲜。
使人君能忧虑乎左右之臣,则不肖无自而入,有治而无乱,有安而无危。
圣人之言非不切,至后世君臣如醉如梦,故胎祸于无穷」。
世儒之言果断,惟曰处事当决,无疑滞,盖误解《周官》「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之语。
《周官》盖言功崇惟志,业广惟勤,继曰「惟克果断」,所以赞言志勤,戒毋悠悠,当如舜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
谓夫知之已审,见之已明,而又悠悠不勇进,则不可;
非谓见未明,知未审,冒然勇往也。
后儒所谓果断乃此类耳。
异哉!
观古书不达其旨,惟就己说,既误己,又误人,谬以千里。
夫知已审、见已明,尚当询谋,况于未明未审而遽果断哉!
某深虑世说久固,遗祸无穷,敢敬指《周官》上文以證。
《书》首言《尧典》、《舜典》。
典,常也。
舜曰「惟精惟一」,一亦常也。
仲虺之称汤曰「率厥典」,又曰「谨厥终,惟其始」,所以勉之,常也。
《咸有一德》一篇,伊尹所以丁宁训谕大甲曰「常厥德」,曰「一德」,惟常故一,惟一故常。
又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又曰「协于克一」。
傅说高宗曰:「念终始典于学」。
《洪范》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
彝,常也。
夫以皇极之道,箕子武王谆谆言之者,乃在于彝之一言,则常道之为道大矣。
成王微子亦曰「率由典常」,诰康叔又曰「勿替敬典」,命蔡仲曰「率乃祖文王之彝训」。
《周官》曰:「其尔典常作之师」。
呜呼,古圣贤所以立德,所以出治,无他奇巧,所以每相诲告,率不过典常之道。
自后学观古圣人之道德事业,当有高深奇异之论,而《书》之所载惟曰「常道」,岂古圣贤未肯尽剖胸中之秘,而政事之外复有精微之旨哉?
是不然。
孔安国不知道,裂而殊之,故以三坟为大道,五典为常道。
不常何以为道?
不一何以为道?
道心惟微,本精本一。
人心即道心,心本常。
故合乎天下之公心而为政为事,则其政可以常立,其事可以常行;
不合乎天下之公心而为政为事,则其政不可以常立,其事不可以常行。
箕子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荡荡平平之道,即常道也。
无深无奇,不怪不异,平夷简易,而天下之道无越乎此。
由古到今,有失此常典平夷之道而能有济者,未之前闻也。
汉孔安国鲁共王孔子旧宅,欲广其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
刘歆谓孔壁中得《逸礼》有三十九,《书》十六篇。
有,又也,即「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之「有」也。
时世已有鲁淹中所出之礼,世谓之「礼古经」者七十篇,文与孔壁之礼相似,而又多三十九篇,故曰「有」;
世所未见,故曰「逸」。
亦犹世已有伏生之书,与孔壁之书文相似,而又多此逸篇之书,非孔壁中止有此篇数也。
大小戴已集此《仪礼》,刘向《别录》亦见之。
父子校书秘府,备见古文。
汉《艺文志》亦谓孔壁中得古文《尚书》、《礼记》。
《礼记》者,有礼又有记也,即孔安国所谓「传」。
《艺文志》又谓之「古经五十六卷,经七十篇,记百三十一篇」。
后又谓:「《礼古经》者,出于鲁淹中,及孔氏学七十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
盖世尊尚之,故曰「经」,实古传。
李仲举墓志铭1212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水心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李伯钧字仲举,楠溪人。
永嘉汎枝港,尽汐而至楠溪,则别为聚区,风气言语殊异
其中洲四绝水,陂汇深缓,草树多细色,敞爽宜远望,旧名苍墩,溪之温厚处也。
其十世曰岑,号苍墩先生
父曰嵩,分宁县
仲举甫十馀,族里有大事,已能相可否,老人咸异此儿。
及长,足智恢达,以义理胜血气
倥偬难理,雍容应会
迷谬不决,欻疾赴机。
而又外文内质,章采粲错,轻重襄序,主于敬共。
猝与之遇,无不心畅神怿,谓其对大宾,入清庙矣。
闻其方自溪谷出,尤骇莫测也。
郑景望、薛士隆引为亲友,曰:「不幸而仲举于世之味薄,斯人者岂以章句限之,所谓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
得官,调监慈溪酒,耻之,曰:「吾何忍诱饥民舍其糠覈而遁于醨糟耶」?
谢不起。
仲举之业成矣,而年不究,踰四十而卒。
有子曰源,字深之,材艺德器如其父,而居身益庄,与人益畏。
隩室烦暑,常整饰不惰;
广庭狎聚,拣语无慢情。
庐舍用器,皆有常度。
不醉饱于物,曰:「吾父祖乃尔,吾何以堪之」!
有痟渴疾,未尝离书,曰:「吾师也」。
疾惙,惟烧香,曰:「吾友也」。
始,仲举使余与深之游,余甚幼,而能记仲举言行,象其风裁,至今想见之。
深之少余二岁,余从童子戏,深之俨然端默,余惭,为弃戏敛衽
余谋于四方,间一归而见深之,寡言笑康色如故。
余病且老,不出户,故友影绝,问深之,则曰死久矣。
其子义方实来,则丧除矣。
悲夫!
仲举父子,积五六十年,家行修,本学明,固将施之,而固止之耶?
岂天之不相道欤?
文王曰:「誉髦斯士」。
成王曰:「烝我髦士」。
髦士,非科举所谓士也;
誉之所不加,烝之所不及,科举蔽之也。
以科举论天下士,失士甚矣,然则非天也。
深之卒于嘉定五年,年五十九。
三子:义方,长也;
义问、义崇,为弟后。
女一人。
嘉定五年十一月辛酉,义方改葬仲举于先墓后,而深之从焉。
铭曰:
所谓伊人,山高谷深!
鹤哺于庭,猿乳于林。
怨耶非耶,而有斯吟!